1
时节进入盛夏,我难捱的日子就来了,整天昏昏欲睡,没有胃口。
周凯安两手托着一个滚圆的西瓜在卧室门口唤我:
「马上切西瓜了,出来吃。」
我放下手机,懒洋洋的起身,走到客厅一看,周妍坐在茶几边,伸长了脖子挨个
将西瓜都咬掉一个尖,见我过来,白眼一翻,露出一个挑衅的笑。
我也不恼,伸手夺过周凯安手里还没切的另一半西瓜,拿了勺子回到自己卧室。
12 岁叛逆心正盛的小女孩,就算是和亲妈也会箭弩拔张,更何况我这个后妈,
只要她不明目张胆的来招惹我,我懒得多管闲事。
我用勺子将半块西瓜吃干净,又打了个饱嗝,就见周凯安穿着浴袍进来:
「冲完就是舒坦,你也去冲一下吧,冲完睡个好觉,我看你最近好像很累。」
他说完就打开了床边的电脑,准备处理些公司事务,我懒懒的起身,拿上浴袍出
去。
客厅里,周妍正四仰八叉的将自己倒挂在沙发上,举着手机在聊天:
「你放心,这我亲妈前天刚给我寄过来的手机,像素老高了。」
我没做任何停留,快步走进浴室,将门随手一带,面对着浴室墙壁开始调试水
温。
冲洗到一半,才发现沐浴乳用完了,我只好转身去后面的壁龛取新的,就是这一
回头的功夫,让我发现了不对劲。
浴室的门缝似乎比刚才大了些,靠近地面处的磨砂玻璃黑乎乎一团,不是个人影
是什么?
什么情况?
我疑惑的一步跨过去将门拉开,那团人影始料不及,都没来得起站起身,就那么
举着手机被我抓了个现行。
居然是周妍!她,她偷拍我洗澡?
我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,就那么愣愣的定在原地,和同样目瞪口呆的周妍四目相
对。
突然,周妍的手机里传出了一个男性的声音:
「搞什么,我就去上个厕所的功夫,怎么屏幕就黑乎乎的了,什么也看不见。」
如平地惊雷,我和周妍同时脸色大变,周妍手忙脚乱的去关手机,而我也顾不得
将自己裹好就扑过去和她抢。
听到动静的周凯安惊慌跑过来,我一边压制着周妍一边扯着嗓子朝他喊:
「快,快夺下她的手机,她拍了我洗澡的视频!」
周妍龇牙咧嘴扑腾着手脚不让周凯安靠近,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,在我和周凯安
的围攻下,她的手机最终落在了我的手里。
她气得爬起来跳脚,指着阳台恐吓我:
「你要是敢翻我手机,我就从窗户跳下去!」
说完就作势往阳台冲,被周凯安一把捞过去,死死的按在沙发上:
「你说,你拍你阿姨洗澡干什么?」
「这是我的手机,我爱拍谁就拍谁!拍了卖钱!」
她的回答让人心里陡生寒意,我快步走到她跟前,强硬的掰着她的手指头,按在
手机上开了锁。
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她和那个人的聊天界面,文字信息很少,基本上是以语音为
主,除了语音,还有一条视频链接。
我先点开了最近的几条语音播放:
「最近的质量都不是太好,点击量不高,像素太模糊了,而且你偷拍的时候手尽
量不要抖,一抖画面就花了。」
「多拍点露的那种,那种点击量高,点击量高的话,我肯定再另外加钱给你。」
我又点开了那条链接,是一个短视频,视频中的人正在换衣服,虽然只是背部,
可那熟悉的室内场景,不是我还能是谁?
我忍着发抖的手,根据发布者的名字找到了他的主页,看完以后才真的傻了眼。
满屏三四百个视频和图片,主角有三分之二是我,午睡时,洗澡时,换衣服时,
甚至上厕所时。
我自认我平时已经非常注意隐私了,她非我亲生,我对她也做不到坦诚相待,所
以像换衣服洗澡这种事,我总是会随手关门,虽然不锁,只是轻轻一带而已。
我认为这种距离感足够了,可没想到,她利用我对她的信任就这样偷拍了我这么
多照片。
那些照片和视频,从角度上看,无一例外的仰视,一看就是从门缝里拍摄的。
我气得全身发抖,脾气火苗一样往上窜,按都按不住,我扬起手机,照着她的半
边脸狠狠扇了过去。
周妍被我打懵,反应过来后像疯子一样挣扎,试图脱离周凯安的控制过来打我,
周凯安一边死命按住,一边训斥:
「你这孩子都是从哪里学的这样歪门邪道,好好上学不行吗?9 月份就上初中
了,你能不能走个正道?你缺钱吗?我们委屈过你吗?」
周妍一双眼瞪得通红,牙关紧咬,发出底底的嘶吼,我一点都不怀疑如果此时周
凯安放手,她会马上扑过来咬死我。
2
我这个后妈,和周妍这个熊孩子的恩怨,早在两年前就结下了。
两年前我嫁给周凯安的时候,我 26,周妍 10 岁,天真的我当时还想着,一定要
和她处成亲如母女的关系。
然而没曾想这两年时间里,我俩不但没亲起来,居然还干过无数次的仗。
我俩干仗史上最辉煌的一次,大概就是我和周凯安结婚后回老家的那个新年吧。
那是大年三十的晚上,一家人吃过团圆饭都围在炕上看春晚,我坐了一天的车有
些困,就给周凯安说要先回房间睡一会,没想到周妍也接话,说她也要去睡。
那时候我婆婆家还是烧那种土暖气,只有两个卧室通暖,一个公婆住,另一个周
凯安好心的留给了我和周妍,他自己睡到了冰冷的西房。
最开始我和周妍还相安无事,一人裹着一个被子,井水不犯河水。
坏就坏在周凯安临睡前隔着窗户的一嗓子:
「媳妇早些睡昂,别玩手机了,睡醒了明天让他们看看我媳妇有多美。」
我还没来得及搭话,周妍在炕的另一头瓮声瓮气的回了句:「美个屁,哪有我妈
美!」
这挑衅来的有些突然,不过考虑到毕竟是大年三十,我生生憋着没说话,但是周
妍好像不想善罢甘休:
「要不是你,我妈早就和我爸和好了,你知道你是什么吗?就是电视上说的那种
小三,网上那么多打小三的视频,怎么我妈就不找人来打你一顿!」
这话就有些过分了!不过我依然不想和她吵,我还得顾及我在婆婆跟前的脸面
呢,所以我只是象征性的,隔着被子轻轻的踢了她一脚,示意她住嘴。
谁想我这一脚,倒是让她成功找到了情绪的发泄点。
她腾的从我的对面爬起来,张牙舞爪的扑过来,两个小爪子直奔我的脸抓挠:
「叫你美,叫你美,我给你挠烂了,看你怎么美!」
锋利的指甲划过我的脸颊,好几处火辣辣的疼,我恼火的一把将她从我身上推下
炕,自己也穿了鞋下来。
我对着墙上的镜子看了看,七八条通红的印子,靠近鼻子的那一道上还挂着一滴
滚圆的血珠子。
她仰躺在地上,得意洋洋的看着我,目光里全是挑衅。
我深吸一口气,佯装镇定,回头将卧室门上的插销插上,又将屋子里仅有的两个
凳子堵在门后,然后从桌子底下拖出我的行李箱,开始翻找。
「你找什么都没用,都被我挠破了,我看明天谁还说你美!」
她话音未落,我猛的拉下被子裹在她身上,然后扑过去压住了她,她被被子裹得
动弹不得,眼睁睁看着我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电动理发器。
我按开理发器的开关,对准她乌黑的头发开始剃:
「早就和你说过我不是好欺负的!让我破相不能见人是吗?那一起吧,我给你剃
个光头,我看你明天怎么见人!」
她尖叫着挣扎,朝我吐口水,我死命的按着她,握着理发器的手左一下右一下在
她头上忙个不停。
三分钟不到,她原本一头厚厚的头发被我剃得参差不齐,有几处还露出了光亮的
头皮。
外面周凯安和婆婆的询问声越来越高。
我松开了周妍,一声不响的将理发器重新装回包装盒,这原本是我送给周凯安新
出生的小侄子的,没想到提前派上了用场,只不过这样一来再送人是不可能了。
我挪开凳子,将插销拔开,周凯安和婆婆看到我的脸,齐声惊呼发生了什么,我
闪了闪身子,他们看清了屋子里的景象,又是一声惊呼。
周妍手里抓着从地上捡起来的一缕缕的头发,哭得嗓子都快哑了。
婆婆叫不喋的去扶周妍,周凯安捧着我的脸,不断的给我吹气。
意外的是,从始至终,婆婆都没有责备我一句,我深感疑惑,后来才知道原来周
妍的混账在老家都是出名的,每次跟着周凯安回来都要找个由头闹个鸡犬不宁。
我松了口气,拉着箱子跟着周凯安去到西房。
第二天一早拜年,我从车上找了周凯安的太阳镜戴上,又将围巾使劲往上扯了
扯,将自己捂得看不见真面目。
从屋里出来一看,周妍正在将婆婆昨天戴过的一条蓝色方巾往头上盖,方巾在下
巴处打个结,将乱糟糟的脑袋整个包住,然后外面再戴上羽绒服帽子。
我和周妍以这幅妆容,走街串巷的拜完了年。
回去的路上,我听到婆婆悄声对周凯安说:
「你这媳妇行,能治住那丫头,比你强。」
也就是从这件事情开始,她意识到了我的不好惹,渐渐的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挑
衅我,我以为以后都能这样相安无事,谁知道她憋了这么一个大招,居然拿偷拍
我的照片卖钱!
3
我握着周妍的手机,正在琢磨该怎样和对面的人沟通才能让他将那些照片和视频
删除,突然对方发过来一个新的链接,并作了一个「耶」的手势,接着是一条语
音:
「今天这个视频不错,特别清晰,发布才十分钟已经一万多点击量了,你有空也
帮忙转发一下。」
我心下大骇,意识到不妙,手下意识的就去点了那个链接。
那是我刚才洗澡的视频,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,从头到脚,我光溜溜的整个背面
清晰无比的呈现在画面里。
视频发布时间是十三分钟前,点击量 10300,评论区有上千条:
「这妞身材不错啊,没看够,还有没有?」
「哥想看前面~」
「最后一秒明明转头了,差点就看到脸了,为什么不截长一点,我是缺那点流量
的人吗?」
「发个众筹吧,谁能人肉出这妞的信息,钱归谁,来不来?」
我抖着手,努力的将手机拿稳,给那人回了一条语音:
「限你三分钟内把视频下架销毁,不光视频,你主页上的所有东西都下架,不然
我就报警!」
我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语气平缓:
「听你的声音年龄也不大,应该是在读初中或者高中,既然你会上网,那建议你
查一下你这种行为会承担什么法律后果,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,三分钟一到,如
果那些东西还在,我立马报警。」
我一口气说完,打开手机上的秒表计时,滴答滴答,一下一下的,和我的心跳渐
渐的融为一体。
「叮」
新消息进来,对方发了简短的两个字:「删了。」
我退出刷新了下页面,视频果然没了,进到主页,也已经空空如也。
「好的,但是我还是提醒你一下,你的聊天记录和网站主页我都做了备份,如果
以后再发现有我的这种东西发布在网上,我保留继续追究你的权利,网络并非法
外之地,希望你好自为之。」
发完这些,我终于舒了长长的一口气。
周妍被我打的消息在第二天就被她亲妈辛萍知晓,她气势汹汹的上门来要和我理
论,箭弩拔张之时,周凯安从公司赶回来做了和事佬,建议辛萍带着周妍去她那
边住些日子,等秋季开学他去接,并当着我的面给辛萍划过去两万块钱。
辛萍和周妍提着一个小行李箱愤愤离去的时候,我和周凯顿觉轻松无比,像是拆
下了胸前的一块定时炸弹。
然而这种舒心的日子只过了五天,麻烦就来了。
那天是个周末,我和周凯安在医院做体检,排到我们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
点,周凯安坐在抽血的窗口刚撸起袖子,电话就急促的响起来。
是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「你是周妍的家长吗?你快过来一趟!要出人命了,快点!花斛小区大门口左边
的超市。」
周凯安嗖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,一边往下撸袖子一边跟护士说抱歉,然后拉着我
就往楼下跑。
4
花斛小区在城郊,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有将近半小时的路程,又是大周末,路上
拥挤不堪。
周凯安明显有些急躁,等红灯的间隙将方向盘拍的啪啪响。
等我们赶到的时候,小区左边的那个小超市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,救护车和
警车都停在人群外。
我和周凯安费了老大的劲挤进去,里面医护人员正在将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孩做了
简单护理后往担架上抬,还有一个约么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捂着流血的头哀嚎。
周妍和辛萍站在人群中间,头发散乱,脸上红肿,衣服上布满了灰白的鞋印,正
面目狰狞的和警察争执着什么。
周凯安走上前,向警察说明了身份,我凑上前,听到了关于这次打架事件的始
末。
周妍夏天一直爱吃冷饮,从前在家的时候,冰箱的一整层都是她各种口味的雪糕
和冰棍,六月到十月这些东西就没断过。
她搬到辛萍这里以后,辛萍没办法给她提供这种便利,她想吃雪糕就要去小区门
口的超市买。
九月的天,正是秋老虎发威的时候,热度丝毫不逊于盛夏,周妍怕热,就馋口冰
凉的雪糕,她又不愿意在热辣辣的太阳下走一遭,就央求辛萍去给她买。
辛萍那时候正在和新交的小男友视频,哪有功夫管她,大约也是说了些抱怨的
话,惹的周妍气呼呼的摔了门自己下楼去买。
好巧不巧,周妍过去的时候店主正抱着孩子在门口的树荫下喂鸡蛋羹,于是店主
让周妍自己拉开冰柜去选。
周妍翻找了半天,没找到自己喜欢的那个口味,于是问店主,店主说,有的有
的,大概是压在最底下了,你稍等一下,我马上帮你找。
周妍就站在那里看着店主一勺一勺慢腾腾的逗弄着孩子吃,看着看着心里就腻烦
起来,用手将冰柜盖子拍得老响:
「快点行不行啊,大热天谁爱在你这干等着。」
店主知道顾客等得不耐烦了,于是放下勺子往这边走,不料孩子不愿意了,挥着
小手呜哇乱哭:
「不要,我还要吃,我要吃。」
这一哭把周妍压在心底的火勾出来了,她觉得小孩子真讨厌!
她气冲冲的走到那孩子跟前,用力咳嗽一声,然后,将一口痰不偏不倚的吐在了
那碗鸡蛋羹里。
「吃!你吃啊!」
这样恶心的一幕,被翻找完冰柜举着雪糕往这边走的店主看到了个正着。
她气愤不已,将手里的雪糕往地上一扔,上前猛的推了周妍一把:
「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,你怎么能往人家碗里吐痰,你还有没有教养了?」
周妍被推倒,手擦着地磨去了一层皮,心里气愤难耐,她四下寻摸,从绿化带里
捡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头,照着店主的脑门砸了过去。
而另一边,辛萍和小男友视频完发现周妍还没回来,就穿好衣服下去找,刚拐到
小区门口就听见周妍的叫骂声,心里一紧,不由的加快了脚步。
辛萍看到周妍正被一个头上脸上都是血的女人揪住头发,一下一下狠狠的扇着耳
光。
辛萍顿时火冒三丈,上去就将那女人扑倒厮打,周妍脱身后摸着自己红肿疼痛的
脸简直要气炸了,心里邪火乱窜,她觉得自己必须得出了这口恶气。
满脸都是血的店主已经被辛萍压在地上翻不了身,围观的人群都去拉,只有那个
树荫下的孩子,瞪着惊恐的一双眼,呜哇乱叫的喊着,妈妈,妈妈。
这个罪魁祸首他还有脸哭?吃饭不挑时候非要等我来买雪糕的时候吃?
越看越不顺眼,越寻思越觉得他欠收拾,心里的邪火终于有了出处。
她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打斗的大人身上,悄悄的溜到男孩身边,一脚将
他踢出去老远。
那孩子被踹了肚子,身子呈「弓」字型飞出老远,最后落在绿化带里,脑袋碰上
了路灯杆,嗯哼一声,便没了动静。
那个满脸是血的店主眼里露出了惊恐的光,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一把将辛萍掀
翻,尖叫着冲向绿化带里那小小的身体。
周妍觉得很解气,拍拍手,对辛萍说:
「妈,咱们走,雪糕不吃了。」
冷漠的像是刚扔掉了一个布娃娃。
周围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,自发将她们围起来,孩子的其他家属也赶到,对着周
妍和辛萍连踹好几脚,被人拉开:
「已经报警了,让警察处理,放心,绝饶不了她们,太丧心病狂了。」
5
周凯安向公司请了一星期的长假,专门处理这个事情。
那几天我和周凯安轮换着去医院,在病房外陪同男孩的家属一起等待结果,而辛
萍和周妍,一次脸都没露过。
好在一番检查下来,男孩是属于头外伤,脑 CT 未发现器质性病变,我们和病人
家属都松了口气。
然而外伤引起的脑震荡会对神经系统造成一定的功能伤害,这个只能通过时间来
修复,而且男孩落地时掉在绿化带,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损伤,也需要住院治疗。
周凯安积极配合,让医生用最好的药,一定要确保孩子不会留下后遗症。
他的这些做法博得了病人家属的好感,也知道了我们这个家庭的特殊关系,在经
过一周住院治疗后,对方同意私了。
周凯安承担了大人小孩所有的医药费,又赔偿了对方五万块钱,等到出院的时候
又买了许多的营养品塞在他们的车里。
周凯安不断的弯腰向对方道歉,对不住了对不住了,让你们受苦了。
我眼里一片湿润,为周凯安不值。
回去的路上,我问周凯安:「难过吗?为自己有这样一个不能省心的孩子。」
周凯安叹口气:「是我没教育好,都怪我。」
下一秒,他却突然哽咽起来:
「可是我尽力了,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管教她了,我觉得越来越无法和她沟通,
我这个当爸爸的,真失败。」
我搂了搂他,有一个念头在心里开始萌发。
这件事情过去后的第二周,周凯安将周妍接回,明天就是初中生开学的日子,周
妍即将正式开始她的初中生涯。
初中生中午在学校吃食堂,只需要早晚的接送,临开学前老师在班级群里给家长
们友情提示,食堂每天午餐标准是 12 元,家长可以按照这个标准给孩子准备生
活费,不要太高,引起攀比。
考虑到是女孩,周凯安给周妍定了 700 块钱一月的标准,没想到开学还没满两
周,周妍又开始伸手跟周凯安要钱。
周凯安象征性的问了句:「钱不够花吗?应该够了吧。」
话音未落周妍就将筷子摔的啪啪响:
「够什么够!12 元那一餐的标准就是打发叫花子呢,我们学校二楼有包间,那
里面的饭好吃,最少 15 一餐,我同学都去。」
周凯安还要说什么,被我制止住,我用眼神示意周凯安心事宁人吧,就当拿钱买
个清净。
周凯安无奈,从钱包里又拿出五百元递过去。
周妍借过钱,嘴角上扬,得逞后的嚣张丝毫都不掩饰。
6
九月一过,十一小长假就要到了。
老家的堂哥早就在群里发了邀请函,他去年承包了一处大坝和几亩地,坝里养
鱼,地里建农家乐,现在正是鱼肥的季节,特意邀请我们回去度假。
既能钓鱼,又有农家饭吃,周凯安摩拳擦掌,对即将到来的小长假充满了期待。
我们是十月 1 号一大早出发的,打算住满 10 天,彻底给自己放个假。
刚去的第一天,看腻了车水马龙的我们对农家乐的每一处都充满了新奇,于是在
稍作休整后,结伴围着鱼塘和农家乐转悠。
农家乐和鱼塘中间隔着一片桃园,据说栽种的是有名的青州蜜,果子要到 10 月
份的中期才能完全成熟。
我们溜达到桃园的时候,正巧碰上工人在给果园喷洒农药,周妍旁若无人的要往
里面走,被工人及时制止住:
「小姑娘,不要靠这么近,农药有毒的。」
「看看也有毒吗?」周妍翻着白眼。
「看看当然没毒了,但是你离得太近,农药喷洒出来会被风吹到你身上,万一进
到你眼里,可就麻烦了。」
周妍不相信的对着那人撇了撇嘴,那人似是觉得有趣,拔高了声音对我们说:
「你们城里人啊别不信,这一小瓶农药,能把这三亩地上的虫子都药死,要是倒
进大坝,那整片鱼塘都能给一窝端喽。」
「这会相信了吧小姑娘,且得离得远远的。」
周妍没说话,她正被不远处几个年纪相仿的人吸引住了目光,那些人像是在玩什
么游戏,唧唧咋咋的挺热闹。
周凯安鼓励她:「想玩就去,都是差不多大,很快就玩到一起了。」
周妍踌躇片刻,还是慢悠悠的走了过去。
周凯安看了许久,直到人群里的周妍仰头大笑,他才收回目光,对我说:
「看样还行,希望出来这一趟她能改变下自己。」
我没忍住,回了他一句:「不闯祸就万幸了。」
周凯安就有些不高兴:「她还是个孩子,会改好的,再多给点耐心。」
然而,这话说出去没几天,周妍就闯祸了,大祸。
出事的那天是 10 月 6 号下午,假期过半。
其实那天上午的时候,我就察觉到周妍的不对劲,明明前几天和那些孩子玩得好
好的,现在却一个人蹲在树底下端着开水烫蚂蚁,一边烫一边嘟囔:「弄死你,
混蛋玩意儿!」
我将周妍的反常讲给在鱼塘边钓鱼的周凯安听,让他去问问情况,周凯安正忙着
布网,敷衍我说:
「应该是和人家吵架了吧,没事,过一会就好了。」
他既然这样说,我也便没放心上,拿了本书坐在凉亭的吊椅上翻着玩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抬眼一眼,刚才蹲地上烫蚂蚁的周妍不见了。
我站起身四处看,那帮玩耍的孩子里面也没有周妍的身影。
去哪里了呢?
正疑惑间,堂哥气喘吁吁的跑过来,问我看到周妍没。
「没有啊,发生了什么事?」
堂哥两手不断的拍着大腿,急吼吼的说,周妍这孩子可能从果园的工具房里拿走
了农药。
「我今中午一直在园里给果树打吊针,看见周妍这孩子老是围着工具房转悠,等
我再挂上一袋,再抬头就没影了。」
「所有果树都挂完以后,我寻思再让工人把上次没打完的农药接着打,结果我和
工人一起去找药,药都没了,三瓶都没了。」
「就是担心这孩子没见过,再当成好东西误喝了,就麻烦了。哎,也怪我,这几
天忙的,工具房都忘了上锁。」
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,12 岁的孩子,说明书都能看明白了,肯定不会当成好喝
的,那她拿农药干什么呢?
正思量间,突然堂哥手一伸,指着远处的鱼塘喊道:
「在那里!看到她了,她手里拿着药瓶呢,她去鱼塘干什么?坏了坏了…」
倏忽一下,堂哥的身影猛地窜出去,飞奔着往鱼塘的方向跑,一边跑一边喊:
「丫头,丫头,手里的东西放下,可不能往水里倒啊!」
然而周妍充耳不闻,反倒是加快了脚步。
她朝着没人钓鱼的一处走去,站在石头上,打开了所有的瓶盖,对着鱼塘倒了个
底朝天。
「老天爷啊!」
堂哥呼天抢地的嚎叫惊得树枝上的麻雀一哄而散。
7
我小跑着赶过去的时候,鱼塘那里已经围满了人,堂哥手指着周妍,话都说不利
索了:
「你,你,你,你这个小畜生!你和他们吵架,那你往鱼塘里倒药干什么啊,这
不是要了我的命了吗!」
周妍站在鱼塘最低洼处的石板上,脚下是三个空了的白色塑料瓶,瓶身印着红色
的四个大字:「甲氰菊酯。」
我打开网页迅速的搜索了下这个名字:
甲氰菊酯,中毒,是一种广泛使用的杀虫类农药,对鱼介类毒性很强,可以对水
生动物带来灭顶之灾。
我心里一凛,意识到出了大事,十五亩的鱼塘,三瓶子药进去,不光对水里的动
物是灭顶之灾,对堂哥家更是,连我和我周凯安也不能幸免。
这边工人们已经被指挥着忙成了一团,抬抽水机,架管子,争分夺秒的要将鱼塘
里被农药污染的水抽出来,尽量的减少损失。
可是已经晚了,碧澄的水面上,一下,一下,不一会就出现了一大片翻着肚皮的
死鱼。
堂哥悲恸到崩溃,这十五亩的鱼塘,是他抵押了城里所有的房产才筹集到本钱承
包下来的,更遑论一年到头的辛苦劳作,全都白费了。
周凯安气得脸都变了形,从旁边的树上折了一段树棍,按着周妍往死里打,周妍
被打的急了眼,开始口无遮拦,指着边上看热闹的那群孩子咆哮:
「都是他们逼的!他们不和我玩!孤立我!说我没素质!我呸!」
她又用手指着堂哥的儿子:
「还有你!你从小就和我作对,我以前真是打你打轻了!这次你居然联合他们一
起欺负我!你不就仗着这是你家地盘吗?你家地盘有什么了不起,我说毁就给你
毁了!」
话音未落,周凯安一个耳刮子扇了过去,周妍才捂着脸愤恨的闭上嘴。
原本期许的美妙十一假期最终以这样的方式收场。
周凯安连夜盘点了所有积蓄,然后拉着我一起去给堂哥赔礼道歉,表示所有的损
失都由我们来承担。
堂哥没有言语,只是低着头闷闷的抽烟,坐在一旁的堂哥的儿子突然猛的拍了下
桌子,拔腿就跑。
须臾,一个工人跑进来,手指着外面,惊慌失措:
「快快快,快去,你儿子绑了那个丫头,扔在粪车上,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,
然后抢了我的钥匙开着就跑了,我觉得要出事。」
周凯安和堂哥急忙站起来往外冲,那人在后面追着他们喊:
「往南边那条路去了,快点追,还能追上。」
我心里顿时七上八下,坐立难安。
周凯安回来的时候已经凌晨 3 点了,没有周妍的身影。
他疲惫的坐在沙发上,搂着我的腰,声音嘶哑又无力:
「老婆,你知道有多可怕吗,他们三个 13 岁的半大小伙,对着妍妍拳打脚踢,
骨头都踢断了,脸肿得和馒头一样大。我赶过去的时候,她就躺在养殖场的粪堆
上,平时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…」
「我喊了好几声都喊不醒她,送到医院以后,医生说肋骨骨折,尾椎骨骨折,膝
盖滑膜受损,预后不好的话,以后走路会瘸。」
「打她的人呢?」
「跑了,早跑没影了,车子扔在路边上。」
周凯安声音渐小,很快靠着我的肩膀沉沉睡去。
我叹口气,从窗外望去,鱼塘边依然灯火通明,是从零工市场上找来的工人正在
加班加点的给鱼塘换水清理农药。
真希望这一场人祸重来都没有发生过。
周妍伤势很重,需要专人照看,眼看着假期就要结束,周凯安手上又有几个案子
需要紧急处理,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给辛萍打了电话,让她帮忙照看几天。
辛萍的骂声从下车的那一刻几乎就没有停止过,骂周凯安没事找事带周妍来这种
鸟不拉屎的地方,骂打周妍的那些人就是一帮子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,甚至最
后,她连护士都骂上了:
「你不会轻点?你没看见我女儿疼得都掉眼泪了?你个护士怎么伺候人的!小心
我投诉你!」
8
一个月后,周妍出院了,周凯安将她接回家。
她恢复的很不好,坐下的时候直不起身子,并且左脚走路有些瘸,第一天去上学
就被几个男生狠狠的嘲笑了一顿。
周妍回到家后哭闹一场,让周凯安给她办理退学。
她甚至将自己跛脚的过错栽赃到我头上:
「要不是你天天说要散心,要旅游,我能被我爸带到那种地方去?我能遇到那么
一帮子流氓?我的腿能瘸?」
她发疯一般的砸光了家里所有的东西,我看着她面目狰狞的举着手里的棒球棍在
客厅里挥舞,头一次生出了绝望。
她不会变好向善了,她只会越来越乖张狠厉,或许过不了几年,我和周凯安就成
了她举棒挥杀的对象。
周凯安也终于无计可施,任由周妍发泄完扔了棍子回屋,他才蹲下,一点点清理
客厅的狼藉。
我说:「周凯安,这样不是办法,我现在住在这个家里每一刻都在害怕。」
周凯安停下来,手里摩挲着一块白色瓷片,许久才跟我说:
「老婆,我知道你的意思,但是我希望你能理解我,她再坏,再混账,也是我亲
生的,我是她爸爸,不可能丢下她的。」
我呼吸一滞,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的破裂。
我咬了咬嘴唇:「好的,我知道了。」
然后转身回了卧室。
天将黑的时候,周凯安下楼处理完了最后一袋垃圾,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些盒饭带
回来。
他敲了敲卧室门,喊我出来吃。
我肚子里憋了一股子气,不想搭理他。
周凯安见我不说话也没多劝,回头招呼了周妍,两人撕撕拉拉打开了袋子,边吃
边聊。
「我妈说明天来看我,我想让她在这住几天。」
「行,你那床也大,能睡的开。但是有一点,不能惹你阿姨生气。」
「那得看我心情。」
「听话!不然就别让你妈来了!」
「行,你说什么是什么,真不知道她哪里好,也就个脸还能看!」
我抓起被子蒙住脑袋,目光茫然的瞪着面前的一片黑暗,想努力的寻找一丝光
亮。
因为心事重重,我直到凌晨左右才迷迷糊糊的睡着,然而很快便被一阵猛烈的拍
门声惊醒。
周凯安趿拉着拖鞋去开门,辛萍提着大包小包的站在门口。
「妍妍呢,妍妍还没起床吗?」
说完径直进了周妍的房间。
我穿好衣服坐在床前,周凯安搜刮着理由安慰我:
「让她来也行,妍妍有了伴,就不会一天到晚把脾气撒你身上了。」
我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:
「那你就不怕她们两个一块把气撒我身上?」
周凯安讪讪,再说不出什么,我叹口气,拿着杯子去厨房接水,刚接满,电话响
了,我只好放下杯子跑去接电话。
一通电话讲了半小时,说的我口干舌燥,又返回厨房找杯子。
仰着头咕咚喝下一大口,齁咸发苦的味道让我眉头一皱,当场喷了周凯安一头一
脸。
我快步跑到厨房漱口。
周凯安追过来问我怎么了,我看看他,又看看杯子,眼神冷的想杀人。
他有些疑惑,端起杯子也喝了一口,立马转身吐在了水池里:
「这么咸?谁放的?」
厨房旁边的卧室里传来了周妍和辛萍放肆的笑。
我摔了门,怒气冲冲的回到卧室,对着周凯安吼:
「周凯安,你最好现在就赶她走!她不走,我走!」
结婚两年多,我从没对周凯安这样大呼小叫过,周凯安意识到是真的惹怒了我,
犹豫片刻,还是对辛萍下了逐客令。
辛萍大包小包被我扔出去的时候,周妍气得直跺脚:
「你行,你厉害,我告诉你,反正我以后也不上学了,我就天天在家和你斗!」
我转过头,一字一顿的问她:
「你确定?」
「确定!」
「好」
那就别讲什么道德了。
9
我趁着周凯安带周妍去医院做康复治疗的时候,请人在家安装了一套监控设备。
没想到装好后的第三天就拍到了辛萍的身影。
她趁着我出门和出版商谈合作的空挡,溜进了我家。
我坐在出版商一楼的大厅,看着监控画面,听着她们说的那些话,恨的牙齿发
颤。
「你确定这样能行?我在网上发帖子问的时候,很多人都说泼硫酸,这瓶瓶罐罐
的才能灌进去多少啊?」
「妈跟你说,咱不泼她硫酸,那样动静太大了,这可是犯法的。咱来个动静小
的,咱把硫酸灌到她这些瓶瓶罐罐里,她用了一样烂脸,也赖不到咱身上。」
「那你每瓶都给她多灌进去点,让她用一次就把脸烂透了,我就讨厌她那张脸,
我有时候恨不得烧壶热水给她泼上去。」
画面里辛萍将我洗手台上所有的化妆品都打开,口径大的直接往里倒,口径小的
用针管吸了后再注入,周妍跟着打下手,时不时的再拧开盖子多加进去一些。
「多放点,早烂了,让我爸早点把她赶出去!」
我气得浑身发抖,将牙齿咬得咯咯响,这种人,不收拾天理难容。
我一直坐到画面里没了辛萍的身影,才起身准备回家。
路过商场,我跑去柜台重新买了一套袖珍版化妆品,方便携带和隐藏,又买了一
盒面膜。
我要让她们自食其果。
我到家的时候周凯安也到了,他在厨房忙活着做饭,周妍一反常态的没在自己卧
室呆着,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不停的换台。
她看我换了衣服鞋子,阴阳怪气的对我说:
「你也算是个老女人了,你看看你这脸,都油成什么样了,建议你快去洗洗,你
这样我看了吃饭都没胃口。」
我心里发出一声嗤笑,转身进了卫生间,洗脸。
让我洗我就洗,我洗给你看。
洗好脸我出来,故意走的离她近了些,方便她观察。
她瞪的铜铃一样的眼睛里出现了短暂的失望,然后低下头,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
什么。
接下来的半小时,周妍都抱着手机在聊天,一会愤怒的「哼」一声,一会长长的
叹口气。
吃过饭,周妍往沙发上一躺,又拿起手机摁来摁去。
我从包里拿出新买的那盒面膜,当着周妍的面,对周凯安说:
「老公,这是我今天出门新买的面膜,你帮我拆开,一会咱们试试效果怎么样,
新买的,很贵。」
我特意把「新买的」这几个字多说了两遍,以便让周妍放下戒备心。
周凯安很开心的几下就帮我拆封了,我先拿出一张自己敷上,然后招呼周凯安也
躺在沙发上,给他敷了一张。
我细心的给周凯安贴好,问他舒不舒服,周凯安连连点头。
我又装作不经意的问周妍:
「你要不要也来一个?」
周妍白了我一眼,没说话,低头继续玩手机。
我轻轻的推了推周凯安,噘着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,周凯安心领神会,对着周
妍说:
「妍妍,阿姨是好意,你能不能别天天这样拉着个脸?要我说你也敷一个吧,可
舒服了,这样吧,爸爸去给你弄,爸爸亲自给你敷。」
没等周妍回应,周凯安从沙发上起来往洗手台走去。
我叹了口气,这么多年他一点都没变,永远都这么卖力的试图缓和我和周妍的关
系,其实他明知道没用。
我跟着他走到洗手台,取出一张新的面膜,摊开,手把手教他怎么往脸上贴后,
我又从化妆盒里拿下了一瓶精华水。
这个瓶子口径大,白天的时候似乎被她们倒进去不少硫酸。
「加点这个,这个是纯植物的,没有激素,就适合她这种十来岁的小孩。」
我边说,边拿着瓶子往面膜靠近中间的位置倒了些精华水。
「你抓好边角,千万别碰里面,里面都是精华。」
周凯安在我的叮嘱声里开心的举着面膜去给周妍贴。
我在洗头台前一边慢腾腾的冲着手,一边听着客厅里他们爷俩的声音:
「哎呀爸,我不敷。」
「敷吧敷吧,你看爸爸都敷了,一起敷,来,都给你弄好了,别浪费了。」
几秒钟后。
「啊,这面膜怎么烧脸啊,脸疼!」
「不烧啊,是凉吧,我刚贴上也凉,一会就好了。」
「啊,我脸疼,疼死我了!」
我在周妍越来越夸张的尖叫声里缓缓的关了水龙头,站在门口一脸平静的看着
她。
周妍已经把面膜从脸上撕下来了,捂着脸痛苦的嚎叫,透过指缝可以看到左右脸
颊通红,鼻子和上唇也有斑斑点点的红。
周凯安急的手足无措:
「怎么回事啊,敷个面膜怎么这么大反应?」
我拿起车钥匙扔给周凯安:
「快去医院吧。」
10
一个小时后,辛萍突然闯到我家里来了。
真的是闯,她拿周妍的钥匙开了门,冲进卧室,将我一把薅出来:
「你这个毒妇!那么点小孩你给她脸上弄硫酸!你还是不是人!孩子在医院里疼
的嗷嗷哭,你还有闲心在这里睡大觉!」
「硫酸?什么硫酸?」
「你还装!医生都说了,妍妍脸上是腐蚀烧伤,很大可能就是碰过硫酸,她一天
到晚不出门,就晚上用了你一个面膜,这你可赖不掉!」
我轻笑,快速的穿好了衣服:
「我没赖啊,放心,只要警察说是我的责任,拿命抵给你我都敢,你敢吗?」
她咄咄逼人的目光里有了一瞬间的躲闪,很快又恢复了常态,她从我的衣柜里扒
拉出个购物袋:
「我不跟你逞口舌,你绝对在化妆品上做了手脚,我要全部带走交给警察,你等
着吃牢饭吧。」
「是吗?那你最好先看看这个。」
我慢条斯理的拿出手机,找出了下午我特意录屏的那一段视频,举到她跟前:
辛萍只撇了一眼,脸色倏忽骤变,抬头四处张望:
「别看了,我安装的很隐蔽。现在你还要去交给警察吗?」
辛萍没说话,先前的气势一泄到底,恨恨的将手里的袋子朝地上一扔,转身就
走。
又过了一个多小时,周凯安才带着周妍回来,周妍脸上横七竖八的贴了许多纱
布,蔫蔫的没了生气。
可是他们两个都没有再多提一句关于硫酸的问题,仿佛周妍的脸就真的是皮肤过
敏一样。
一切看起来似乎风平浪静的。
可是只有我知道,经过这次事件,周妍心里对我的恨意有多浓。
她的脸已经不会再恢复了,她这辈子都要顶着这样一张带着疤痕的脸生活下去,
受尽世人嘲笑。
她的恨意化成汹汹燃烧的小火苗,隐藏在深不见底的眼眶里。
你们见过黑暗中的猫吗?目光灼灼犹如猎豹,周妍现在就是这样,她时刻准备着
将我击杀。
端倪最先出现于她作息规律的改变。
以前的周妍,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守着手机平板可以在卧室里呆一整天。
可是自从她脸被毁了以后,她罕见的外出了,纵然从头到脚裹成粽子,她也隔三
差五的外出。
想必是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在家里不能做或者密谋的的,而必须要去外面。
可是为什么在家里不能做或者密谋呢,因为辛萍已经知道我安装了摄像头。
于是我把目标锁定在辛萍身上,周妍再坏,也还是个孩子,有她自身的力不能
及。
我用几条黄鹤楼买通了辛萍小区的一个保安,让他帮我留意辛萍的行踪。
保安告诉我,辛萍似乎想要租车,她曾来保安亭问过他小区里谁家是开出租的,
她想租借人家车用个一两天。
然后保安还告诉我,有一次他交班,骑着电动车走到小区大马路上,看到辛萍在
和一个出租车讨价还价:
「我打车过去的时候才收 100,这次也给你一百算了。」
「大姐,你当初叫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,再说我绕了那么大弯去良村坡那个
破地方接你,你总得让弟弟挣点辛苦费吧。」
我问保安,能不能看监控,查到那个司机的车牌号。
保安是个爽利人,加了我的微信后,当天夜里就将那天的视频全部发给了我。
我以乘客的身份将电话打到出租车公司,谎称乘车时丢了东西,成功拿到了司机
的联系方式。
我约司机见了面,司机端详了我半天,说:「那天乘车的那位,不是你吧?」
我说:「对,那是我姐,她脑子有些毛病,趁着家里没看住偷跑出去了,正好坐
的你的车,我想问问你那天她去了哪里,都发生了些什么。」
司机恍然大悟的「哦」了一声:
「她脑子有问题啊?难怪,良村坡那么偏僻难找的地方她都去。」
「她跟你说去干什么了吗?」
「她说她老家是这边的,以前小时候经常在水库玩,这次有空回来看看。」
「那边有水库?」
「对啊,除了水库什么都没有,全是山和树。」
我谢过司机,若有所思的往回走。
11
一周后,我正在家里画图,周凯安打来电话:
「老婆,妍妍说有个快递是到付的,要家长签字才能拿,我也没听明白怎么回
事,要不你陪她去一趟吧,快递员着急走,我这边实在太远了赶不过去。」
我「哦」了一声,一转身看到周妍正在门口阴恻恻的盯着我,像猎豹盯住了猎
物。
我指了指卫生间:「先上个厕所,一等。」
我坐在马桶上掏出手机,编辑了几条信息,然后将聊天记录全部清除。
然后出来,穿上外套,对在一旁等得不耐烦的周妍说道:
「走吧,前面带路。」
进了电梯,出了大堂,出了小区,周妍领着我七拐八拐,最后在一个胡同口站住
脚。
我问她:「快递呢?」
话还没说完,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,将一块毛巾捂住了我的口鼻,我顿时轻飘飘
的没了知觉。
等我再醒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在车里,手脚被绑。
我还没来得及问出一句话,周妍一巴掌就扇过来:
「醒了?就等着你醒了当面扇你呢!」
说完「啪啪啪」又是几个巴掌。
我冷冷的看着她:
「你们绑我干什么,杀人绑架可都是犯法的。」
「犯法我也不怕,我才不到 13 岁,杀了你我照样没事。」
我抻了抻脖子,提高了嗓门,朝着在前面开车的辛萍说道:
「作为一个母亲,不把孩子往正道上引,你这个母亲是多么混蛋!」
话音未落,周妍又一巴掌扇过来:
「你敢骂我妈!你再骂一句试试,骂一句我扇你一巴掌你信不信?」
辛萍也冷笑:
「混蛋就混蛋!我只知道,在我心里,我女儿做什么都是对的,她看谁不顺眼我
就替她教训谁,她想让谁死我就帮她弄死谁!啥是正道啊?别用那些绑架我,老
娘不吃这一套!」
说完她突然一个急刹车:
「到这里就行,把她弄下来。」
周妍先下车,试着搬了搬我,没搬动,喊辛萍过来帮忙。
辛萍从车尾过来,手里拿着一把绳子,先是检查了下我手上绳子的松紧,觉得不
保险,又用刚拿出来的绳子把我胳膊和我上半身结结实实捆在一起,然后才放心
的给我松开脚上的绳子。
「下来,自己走,告诉你别耍心眼,这里我再熟悉不过了,什么人都没有。」
我在她们的推搡下慢慢靠近水库。
余光撇了撇来时的那条路,安静的很,没有汽车声。
没人赶来救我。
我想起临出门前我在卫生间编辑的那几条短信,那是我的求救短信,我设置了定
时发送,不出意外,周凯安应该会在 10 分钟后赶过来。
我努力的试图拖延时间,可即便步子迈得再小,我还是被她们推到了水库的边
上。
粼粼的水面像深渊,正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我。
辛萍一手拉着绳子的一端,一手拿棍子推着我,问周妍:
「你打够了没?打够了就快把她推下去,免得节外生枝。」
我在周妍点头之前突然对着她破口大骂:
「你这个丑八怪,我告诉你,就算你不到法律的制裁,凭你现在这个恶心死人的
样子,又跛又丑,你这一辈子和活在地狱没什么两样!」
「我这辈子最开心的,就是把你变成了这个丑八怪的样子,你们还想害我,真是
笨到家!」
「还有你那跛腿,当时我听说那几个孩子打你的时候,我心里真是真解气啊,怎
么那会没打死你呢!」
周妍被我骂得怒火中烧,她怒气冲冲的从辛萍手里将绳子一拉,我远离了岸边。
还没站定,周妍就照着我的脸左右开弓了。
「你这个死女人,我一开始就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!」
「你这个臭嘴,我今天非给我扇烂了不可!」
一巴掌又一巴掌,我被扇的眼冒金星,嘴里咸湿一片,脸上只觉火辣辣已经不觉
疼痛了。
但是我仍然努力的睁着眼,盯着来时的那条小路,我相信周凯安会来救我。
如果不来,那我也认了,这里山清水秀的,很适合长眠。
终于,在不知道被周妍扇了多少下之后,那条路上传来了汽车的声音。
辛萍显然也听到了,她站起来张望了一下,慌张的朝周妍这边跑:
「快快快,快把她推下去,要来人了!」
周妍到底是年龄小了,扇我扇得正起劲,被辛萍这样一催促,一时有些手忙脚
乱,她一边推我一边喊辛萍快点过来帮忙,而我趁着她回头的功夫一口咬住了她
的袖子。
周凯安从车里下来,一边吼一边飞速的往这边跑。
我抻着脖子死死的咬住周妍的袖子,任辛萍怎么掐我挠我都不松口,拉拉扯扯间
三人已经到了水库的边缘,辛萍看到无力回天,惊恐的松了手。
我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周凯安,对着周妍一笑,往后倒去。
周妍尖叫着,随着我的身子一起跌了下去。
三秒钟不到,周凯安跟着纵身一跃。
辛萍在岸上喊哑了嗓子:
「快救妍妍,救妍妍啊!」
冰凉的水一下一下往我的嘴里鼻子里灌,我双手被捆丝毫没有办法挣扎,我尽力
将头扬起,对着周凯安的方向喊道:
「老公,救我!」
周凯安奋力的向我游过来,他将我捞出水面,用一只手配合着牙齿解开了捆住我
的绳子。
周妍还在旁边胡乱的扑腾,她想呼救,可是一张口就被水灌,她已经呼救不出来
了。
岸上的辛萍喊叫声不断:
「快去救妍妍啊,她快要不行了。」
周凯安拖着我奋力的滑到岸边,让辛萍把我拉上去,辛萍眼里带着抗拒,周凯安
气得怒吼:
「快点,别浪费时间了,水里还有一个呢!」
辛萍这才如梦初醒,朝着我伸出手,我佯装抓住,在周凯安将要松开手的时候,
猛地一挠辛萍的手心,辛萍一个激灵,我从她手中脱落,重新掉入水中。
周凯安只得又将我托举起来,让辛萍接应。
这样反复到第三次的时候,辛萍突然脸色一变:
「妍妍呢,妍妍沉下去了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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